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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廣都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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祜非順著大路往東走,第二天走到了山下平坦的地方,小路越來越多,大路也到了三岔路口。一個老阿姆在路邊地裏幹活。

祜非問:阿姆,請問有沒有一隊士兵押著人經過這裏呢?

老阿姆說:不止一隊哦,這兩天有好幾隊呢,都是抓山上的蠻人去幹活的。

祜非:那,他們是往哪邊去的呢?

老阿姆指指東北方向說:那邊。

祜非道謝。

不過今兒早,有一隊人往這邊去了。很奇怪,只抓了一個人。老阿姆指東方的路。

啊?什麽樣的人?

蠻人唄。關在籠子裏,用馬車拉著。那樣子恐怕不是去幹活的,是拉去殺頭的!

祜非一驚,問:去哪裏殺頭?

殺頭啊?那就得去廣都城了。聽說那裏每天都要殺頭,誰不守法就殺誰。怎麽,你要去看啊?

祜非:能讓看嗎?

讓看啊!專門殺給人看呢!就在廣場上,這下誰都不敢惹他們了不是。我兒子上次去廣都城換東西就看見殺了兩個頭。哎喲,他們現在是越來越惹不起羅!

他們——是誰?

國王啊,你不知道啊,現在國王的軍隊可多了!國王的法令誰敢不聽?你是山上的吧?啥都不知道。

兩條路,一條應該是白石村族人的,跟他們在一起就等於回到了村裏。另一條,卻是格雅的。格雅現在遇到這麽強大的對手,看來是逃不掉了,就要被國王殺了。

祜非拔腿就往東方走。必須見格雅一面!哪怕他真被殺頭,她也要將他帶回山裏,親手掩埋。然後永遠守在他身旁。

必須在他死前趕到廣都城!這想法催促她拼命趕路。

越往東走,地勢越平坦。樹林裏的田地越多。晚上她去地裏偷東西吃。兩只腳走得傷痕累累,發辮也散亂,衣服早已被樹枝掛破。她經過小村子時,進去偷兩件小姑姐的衣服,被人抓住,用木棍打了一頓。她拖著打痛的腿,繼續往廣都城趕路。晚上就在樹林中睡,早上爬到樹上去找鳥蛋吃。

沒有什麽可以阻止她,除非格雅已經死了。

就這樣,走過廣海茂密的森林、廣闊的田野和村莊,問了無數路人,她終於來到了國王的廣都城。

古老厚重的石頭城門下,很多人進進出出。高大的泥土圍墻非常厚實,是白石村圍墻的好幾倍厚。把祜非驚呆了。

進了城門,眼前的景象更是把祜非嚇住。

穿著華麗衣服的人們梳著高高的發髻,彬彬有禮地來往。腳下穿著祜非極其少見到的東西:鞋子。兩三層樓高的木頭小樓房,歪歪扭扭地堆擠出幾條長長的青石板街道。小樓房都有一溜小陽臺,有小姑姐靠在欄桿上,搖著扇子看下面街上風景。

從城門廣場向北看,這樣的街道有三條伸向城市深處。

再仔細看身邊,人們穿的是細細的棉布衣服,有很多種顏色。(白石村人只穿黑麻和白麻兩種)外面是左衽短袖外套,系著寬寬長長的花腰帶,裏面衣服的長擺從外套垂下去,直到小腿。腳上的鞋子樣式五花八門——還沒有到冬天,為什麽要穿鞋子呢?真是想不明白。而且,都是一個部族的族人,為什麽有的穿得好,有的穿得差?甚至還有花子跪在地上乞討。難道花子是另外部族流浪來的?就像自己一樣?

街道兩邊的鋪子裏,有賣陶器用品的,三足陶罐湯鍋,各種陶罐瓶高低胖瘦大小不同,瓶口的樣式也是五花八門。就連一把普通的水勺都精致雕刻著鳥頭手柄,樣式也很多。木器被塗上了顏色,已經看不出是木頭做的了。還有賣絲緞錦布的,衣褲鞋帽的;還有賣周邊田地裏出產的瓜果蔬菜和牛羊肉、雞蛋鳥蛋的。

來換東西的人可以在城裏吃飯。有茶館喝一碗茶水的,有賣飯菜饃饃的,有用大湯鍋熱騰騰煮著什麽的,冒出的煙霧和香味滿街飄散。

城門廣場上,有打著小鼓唱跳雜耍的,有跪在地上乞討的,有用小推車拉貨物的,有肩膀擡著竹子擔架的,擔架上坐著有臉面的人。還有士兵扛著長矛到處巡邏。

一個乞討的女人跪在路邊,祜非蹲下去問:你知道殺頭的廣場在哪兒嗎?

女人擡頭望她,一臉臟兮兮地,怒喊:沒禮貌的野姑子!一邊去!

祜非趕緊低頭:我、我不懂規矩,請原諒。請問這位姑姐,你知道殺頭的廣場在哪裏嗎?

女人對她伸出手:拿東西換,我就告訴你。

祜非莫名其妙,說:我什麽都沒有。

女人吼:滾開!別擋住我的好運!說完立即再換成哭喪的臉,繼續去乞討。

祜非又去問賣小孩衣服的女人:阿姆,請問,您知道殺頭的廣場在哪裏嗎?

阿姆說:就在那邊啦,看見沒,菜市口那兒有個木樁,那臺子就叫斷頭臺。

祜非順著望去,在城門廣場東邊,有一個骯臟的土臺,兩條石頭橫著重疊放置,那磨得黑漆漆的棱角顯示出久遠的年代。一根高高的木樁上,橫著雕刻著大大小小無數只眼睛。還有盤旋花紋。木樁下面有一個石頭基座,基座四方雕刻著許多跪地小人,小人雙手撐著膝蓋跪坐地上。哧牙咧嘴,張大著眼睛怒視前方。

祜非細細地看這個斷頭臺。你瘋了嗎?離這兒遠點!

祜非回頭看,是剛才那個乞討女人。祜非走下斷頭臺,問:上面為什麽這麽多眼睛呢?

女人說:辟邪呀!你這個瓜頭!快走快走!

她把祜非拉開,說:死在這兒的亡靈那麽多,不用眼睛瞪著,怕他們不老實,到處作怪。

女人吃起半塊饃,那香味讓祜非感覺要餓死了。祜非說:你哪來的這個?

女人:討的唄!說完趕緊大口吃完,咽了下去。調整一下,又沖著兩個換東西的人去乞討,還是餓壞了的樣子。

祜非想,這裏的人看來都相互認識吧,於是也把手伸向旁邊路人去試試。但卻沒人理睬她。祜非只好走到那女人身邊,想跟她要點。

女人吼:走開走開!我幹活的時候你別過來!晦氣死了!

祜非餓得不行,說:我也想討點。話一出口,嘴角就不自主撇下來,快流淚了。

女人看看她可憐,這才拉她到一旁,低聲對她說:幹活時絕對不能兩個人一起,要孤零零的才好,穿破爛點,把你這身衣服弄臟。再把臉弄黑,彎腰走路,有傷口就露出來給人看。

祜非聽了,有點為難。女人說:看見那些有臉面的人是最好的機會。

祜非心想,我懷裏也揣著臉面呢。

女人又說,對了,不久就是神鳥祭了,城裏有臉面的人都會出來。到時候還有師比發好吃的。如果運氣好的話,有臉面的人會撒下一把身毒貝殼。

身毒貝殼?那是什麽?

換東西吃呀。你瓜頭,啥都不知道。好了,先餓著吧。姑姐忙著呢。

女人跟她在街口分開,走另一條街幹活去了。

城門廣場東邊的街道是買瓜菜和肉的,祜非在菜市口路邊跪下來,彎腰低頭,等著別人扔吃的。可是一直沒有這種運氣。只聽見頭上、身邊的世界喧囂著,想起格雅說,這麽多人,才叫孤獨呢!現在她知道這熱鬧中的冷漠了。

白雲啊白雲,我孤單一人,只因與他分開,我不再是曾經的我。

她跪在地上,肚子空空,心裏回想著跟格雅在山上親密快樂的日子。

飛鳥啊飛鳥,我默默流淚,只因與他分開,我不再是歡笑的我。

她眼淚滴在地上。這是三神對她的懲罰。他們不該在月會祭結束後還那樣相親相愛,她不該作為師女還跟格雅做生孩子的事。現在害得格雅也將被神奪走生命。

河水啊河水,我夜夜無眠,只因與他分開,我不再是真正的我。

夏日的太陽慢慢偏西,是她害了格雅,讓她餓死,跟他一起死吧。這是他倆共同承受的懲罰!只等著格雅上斷頭臺,他倆相見最後一面。

痛苦,饑餓著,天慢慢暗下,街道變得空蕩蕩。巡邏的士兵開始沿街清理,驅趕無家可歸者出城。祜非走在慢慢變空的街上,肚子也是空空。走出城外,在樹林邊找了一處大石頭擋風,坐下來過夜。吹著竹管,饑餓伴隨她過了夜。

第二天,她有氣無力地睡在石頭邊,城門開了也無力進去。

那個女人過來喊:瓜頭女,你不是要看殺頭嗎?快起來了!

她們去到城門廣場,斷頭臺前已經圍滿了人。士兵把罪犯從籠子裏帶出來,祜非抓緊了衣服。可是,那罪犯擡起頭來看大家,卻不是格雅!

只殺一個嗎?祜非想。

一個士兵出來宣布此人犯了強盜罪,搶奪有臉面之人的護身玉石。然後劊子手用石斧砍下那人的頭。殺完,士兵們走了,一個男人用草席裹了屍體和頭顱,裝上小車推走。

行刑結束,眾人散去。

只殺一個嗎?祜非問女人,女人偷偷給祜非一顆貝殼,說:瓜頭女,去換東西吃。

祜非看著手中的貝殼,沒見過的漂亮小東西。

女人說:看殺頭的時候最好偷貝殼。瓜頭女,今天的人殺完了,明天還有。基本上每天都有,學著點吧。

祜非謝過她,拿去換饃饃吃。沒想到一顆貝殼能換五個饃饃。祜非高興極了,大口吃起來。一邊吃一邊決定,今天要好好幹活,因為格雅今天還活著。只要他多活一天,她就可以多活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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